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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中心】百年礼纪(耀君68岁生日贺)

冰糕雪糕小米糕:

又名迟暮老人的坎坷岁月(?) 以耀君近代收到的各种礼物(?)为主线,中长篇。嗯……虽然说是耀中心,但其实是有cp的,黑三角为主外加好茶组。


本来应该国庆发的,结果我奇葩的学校国庆竟然不放假!没错!国庆不!放!假!于是只能在学校里每天挤出两个小时码字……一万五千大工程啊QAQ
简直就是用生命在爱耀君QAQ


以此为祖国君送上晚了不止一天的68岁祝福,生日快乐!


一.1840
王耀沉睡了两百年。


从洪武到道光,他对周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两百年后,西方海上霸主的坚船利炮将他惊醒。


他记得那个绿瞳金发的青年,还有他脸上骄傲的微笑,修长的手中是小巧的左轮手枪,那颗子弹准确无误地穿过了自己的腹部,伤口不算致命,惊愕却大于疼痛。
亚瑟向他鞠了一躬。就算是作为侵略者,英'国青年也依旧保持着绅士的风度翩翩。


东方古国再次睁开眼睛时,亚瑟坐在谈判桌对面,笑得温和:“还记得我吗?Mr.Wang?”


王耀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而低头,目光定格在面前的白纸黑字上。他拢了拢耳发,放松地向后靠去,双手交错,搭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前些年朝觐的国家太多,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亚瑟挑了挑眉,“不过,我可是对您印象很深呢。”
王耀依旧是微笑着:“是对我家的茶叶印象很深吧?”


两百年前,或者更久以前——东方古国的记性向来不是很好,他并不想费时间去记住这些远道而来的小国来访时间,甚至没兴趣去区分她们拗口而冗长的国家名。


“尊敬的陛下,”绿瞳金发的青年朝皇位上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请允许我送上贺礼,以祝您福寿安康,两国友谊长存。”


中国的天子略微一点头,收下了英吉利使者的寿辰贺礼。
“如果陛下愿意,女王希望能与贵国友好通商,我们需要贵国的茶叶。”
身着龙袍的男人习惯性地客套几句,东方人如出一辙的温和微笑掩盖了他眼底的自豪。


四海宾服,八方来仪。天朝上国无疑是世界的中心。


王耀站在帝王身后,摘下红缨点缀的官帽,手指细细抚摸着顶端的青色羽翎,他的领口有精细的刺绣,金丝蜿蜒过藏青色的长袍,在胸口汇聚成一条腾飞的巨龙,作为国家的化身,他是唯一能和天子穿同等规格服饰的人。
他静静地看着万国来朝。
礼尚往来,他一直遵循的外交原则,政治紧密地与经济结合在一起,而他乐于作为给予方,和每一个朝贡的国家保持和平交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亚瑟,他还记得,英吉利送给中国的第一份贺礼中,有各色枪支,不过比起那些金属制品,他更喜欢另一份贺礼中红宝石点缀的金色中式阁楼雕塑。
天朝向来不缺这些的,但他还是厚礼回赠,青年摆手拒绝了他,却只收下了一小罐碧螺春。
“你喜欢喝茶?”王耀抬眸看向他。青年笑了笑:“绿茶在我们那里可是贵族才能喝到的奢侈品呢。”


今年天朝的寿辰,亚瑟也来了,许久不见,他的外貌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眼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大英帝国给他带来了一份令他永生难忘的贺礼——
南京条约。


英吉利要的已经不只是茶叶,还有白银。签约仪式很繁琐,大清的臣子议论纷纷。
如果只是白银,给他也无妨。王耀那时天真地想,宋元明清,为了边疆的和平,赔款又不是没赔过。
东方古国的视线停留在手里的条约上,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怒意在那双墨色的眼睛里燃起又迅速熄灭,王耀将条约放回桌上,推了回去。
“割让香港,我不能同意。”


“我以为这是不错的交易呢,毕竟这只是大清南海的一个小岛而已。”


“不错的交易?”王耀冷笑,“用鸦片换茶叶?”


“确实,这看起来对你并不公平。”亚瑟笑笑,低头搅拌了一下杯中的液体,“但是,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权利拒绝签字呢?”


青年带着脸上愉悦而嘲讽的笑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大清帝国?”
场面在那一刻陷入了沉默。
王耀惊异地睁大眼睛,眼里有什么在闪烁,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国家所遭受的痛苦正清楚地在他身上表现出来,并无时不在提醒他,他是战败国。


那天的南海很平静,满载而归的西方霸主站在船上,准备离岸。


他回头的时候停了一下,因为王耀正站在岸边看着他。
东方人的墨色双瞳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他上了甲板,径直走到青年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精心打理的领带,一字一顿:“把香港,还给我。”


“我们可是签约过的。”亚瑟没有反抗,“希望您没有忘记。”


“呵,”东方古国自嘲地笑了一下,仿佛在一瞬间失掉了锐气,双手无力地松开,王耀不甘地低着头,许久才淡淡道,“也是。”


“说实话,你对现在外面的局势了解多少?”亚瑟回过头,问他。
东方人低头不语,任由海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
忽然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子,王耀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向南海的小岛。
那孩子松开亚瑟的手,笑吟吟地朝他跑过来:“老师。”
王耀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我要去哪?”那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充满期待,“亚瑟说,他会带我去西边日不落的地方,是真的吗?我还没有离开过这里,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王耀的手停住了,他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从幼童头上滑下:“暂时还不行,但是……”
他站起身,目光直视亚瑟,双拳紧握,颤抖的声音带着坚定:“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家。”


亚瑟只是歪头一笑:“我期待着。”


轮船渐渐离岸,亚瑟和幼童的影子在黄昏中变得模糊不清,海天相接的地方对他来说不可预知,也遥不可及,王耀闭上眼,远方传来了亚瑟缥缈的声音。


“你应该到外面去看看,王耀。”


入侵中国的国家,英吉利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天朝上国的美梦,从那一刻开始破碎。


二.1912.1.1
阿尔弗雷德第一次见到王耀,并不是在北京青瓦红墙的古老宫殿。


那个黑瞳黑发的东方人已经脱下了繁琐的满族官服,穿着整齐的军装,帽子中央是青天白日勋章,眉间的英气中透露出一丝柔和,干练整洁。
在他身上,蓝眸的青年还能隐隐看出大清的影子,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有着拘谨的礼仪,但神色漠然。
国家是不会对政权有感情的。四千年来他亲眼看着无数政权更替,只要国不灭,民族不亡,他依旧能永生,存活下去。


与其他国家一样,阿尔在一个世纪前景仰着这个伟大的国家,通过与中'国的商业贸易使自己立足。而现在,这个民族不得不虚弱地依附于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木讷地接受外来商品的入侵,苟延残喘。


而他正在成为这个体系的核心。


在还没有离开亚瑟的时候,他也曾经憧憬过东方的先进文明。而现在,这个国家新生政权的制度都是从他这里借鉴的。
这让阿尔弗雷德愉悦地扬起了嘴角。
比起身前向群众挥手示意的临时大总'统,王耀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脸色偏白,眼睛里是掩饰不了的疲惫。温和而欣慰的笑容只是表面假象,每一个冷眼看着他的国家都清楚地知道,这具被军装覆盖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上留下的是怎样的伤痕。


这些年他很少再收到朝贡的礼品了,似乎全世界都已经忘记了这个古国曾经的辉煌岁月。
王耀知道大清帝国已经衰落,任何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这片土地,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人当中有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弟弟。


本田菊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他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剧烈疼痛,锋利的刀具丝毫不犹豫,从他毫无防备的后背,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王耀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惊异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弟弟,金属的寒意迅速从他还在跳动的心脏蔓延开来,顺着他的血液,渗透至每一个毛孔,冷得彻骨。王耀睁大眼睛,想要再次确认些什么。


思绪又回到那天的竹林。那时那孩子还很小,他低头时,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是日出之国日本,你好,日落之国,中国。”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他作为兄长,教给他汉字,传给他佛教,授予他茶道,插花,漆器,水墨画。
我已经把我认为最好的东西,毫无保留地送给了你。
可惜最后换来的只是一把穿透心脏的刀。
多可笑,这就是他所谓的礼尚往来。
他的弟弟早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仰慕着他的弱小国家,日本正用一个全新的面貌走向世界。
等回过头时,他才明白,被困在竹林里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心很疼,抽丝剥茧般地疼。寒意依旧在蔓延,连身体都已经僵硬发冷,不知道为何,王耀现在只想笑,但是他笑不出来,逐渐模糊的意识已经不容许他做这么复杂的表情,他短促地呼吸了几次,最终还是冷笑出声。
“我教会了你礼信,终究还是忘了让你明白,什么是仁义。”


八国联军侵华,所有国家都不承认这是官方的军队,他们只是冷漠地看着军队烧杀抢掠,然后带回金银古董。
是呢,正义永远在强大的一方,就算西方各国承认了这支军队,他又能怎么办呢?


早已经麻木了,背上的的伤痕还未结痂,新的势力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虚弱下去,看着无数次起义被无数次镇压,各种制度改革一一兴起,又像昙花一现般迅速凋零。
一路走来,终于是看到了青天白日。
历史并不是童话,有时王耀觉得,书简中的文字太过残酷。
中'国表面上坚不可摧,其实内部早已裂缝丛生,千疮百孔。
炮声重新在东北响起,昨日对蚕食的放纵换来的是今日的鲸吞。


建造一个盛世或许需要百年千年的时间,但毁掉一个国家却轻而易举。封建残余,军'阀混战,通货膨胀,苛捐杂税,战争,条约,赔款。
他尽力去挽救,却无法赶上。
有些东西来得太快,有些东西又迟迟得不到救赎。
礼尚往来早就不该是今日的生存原则。
他其实不想和本田菊拔刀相向,一点也不想,都是他逼他的。


面对法西斯的压力,美英中苏不得不联合起来,强大的盟友让他看起来似乎不再是孤立无援,但王耀也清楚地知道,国家间不过是本着利益互相利用而已。
“中国现在对整个世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近百年来,各国对中国的征服欲有增无减。”金发的青年懒散地在王耀的房间里逛了一圈,颇有兴趣地拿起一个青花瓷瓶看了看。


“哦?那么琼斯先生也是这样想的?”王耀扬起下巴,微笑着问。


“当然不是。”阿尔也笑了,“Hero对扩张领土没有兴趣,因为Hero的原则你也很清楚。”


“金钱至上。”他放下瓷器,回到位置上坐下,蓝眸透过平光镜,带了些玩味的笑意,“不过,你确实很诱人。”
“哦?我到是没想过,中国除了国土和资源外,还有值得美利坚感兴趣的东西。”


“Hero说的是你本人。”


“……”微笑僵住的那一瞬间,王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四千年来没有一个国家敢这么调戏他。


眼前的年轻人充满活力,湛蓝的瞳孔像是最纯净的天空海洋,如果忽略他眼底的野心和狂傲,王耀想,阿尔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美利坚一方面为国民政府提供物质支撑,一方面又打开贸易口,从中获利。而现在,阿尔弗雷德坐在他对面,笑得单纯。
“你大概从来没想过,日本会有对中国下手的一天吧?Wang,这次可和上次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你打算独自作战?”
“琼斯先生,”王耀喝了口茶,“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要用这些不愉快的回忆让我难受,那么,你赢了。”


“既然是盟友,我想我们应该用更和平的方式对话。”阿尔半靠在椅子上,又起身走到他身后,墙上有一幅世界地图,其中有几个地方已经明显磨损,看得出地图主人的手指曾不止一次在上面游离。
“日本和德国一旦跨国东方战场汇合,世界末日就不只是传说了。”
美国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北亚的广阔平原,“伊万会拖住路德,夺取东欧战场的主动权。
继而向下,往东:“而我们联手,干掉本田菊。”


“Hero先生,我记得当年绥靖政策盛行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大发二战财呢。”王耀回头看他,右手搭在椅子上。


“金钱至上。”阿尔听出他话中的冷嘲热讽,却并不生气,“确实只是因为这场战争损害了我在太平洋的权益。“
“所以,我们现在是站在一边的。”蓝瞳金发的青年凑近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那么,你的选择呢?”


“你觉得,我还有选择吗?”王耀笑了起来。


很久没有来过北方战场了,弥漫的硝烟带着血腥味将东方青年包围,临时挖的战壕还是多少起了点作用,王耀费力地开枪解决一个机枪手,身边的几个士兵死命护住他,双方暂时停火,静候着下一场枪林弹雨。
看来还是太勉强了。他伸手碰了碰胸口正中心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凝固,却还是因为每一次呼吸牵扯着疼痛神经,腿上的伤口不浅,应该是刚才不小心中的弹,他咬着牙用随身的短刀挑出子弹,再从中衣上撕下布料,缠绕在伤口上。


为了尽早结束这场战争,他已经竭尽全力,几乎完全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战争机器。王耀朝身后看了看,那里只有漫无边际的士兵尸体。
那个小鬼再不来,他可支撑不了多久了啊……
远处忽然响起机械的轰鸣声,天空中突兀地出现几排战斗机,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在远处响起,美'国青年从其中一架直升机上跳下来,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光鲜亮丽地站在狼狈不堪的王耀身边。
“Hero来了!”


“这可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速度啊,从天而降的Hero先生。”王耀不满地吐槽着,在青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随即一拳打上他的肩膀,无力地笑道,“不过,倒还算及时。”


“那作为回报,回去给Hero包饺子?”蓝眸青年嫌弃地拍拍身上的灰,对他眨了眨眼睛。


果然是小孩子。


“战场上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耀和他并肩站立,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即使疼痛感依旧强烈,他还是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啧,我差点忘了,这才像你的风格。”
“所以你答应了?”阿尔眼睛一亮,开朗的笑容差点让人忘记周围危险的环境。
阿尔弗雷德张扬的军服目标太显眼,几颗手榴弹在他们身旁爆炸开来,战壕里迅速充满了烟尘和沙土,王耀皱眉咳起嗽来,美'国青年将他扶起,开始往另一边撤离。


王耀忽然迅速将他扑倒在地,两人险险躲过一串擦着头顶而过的子弹。
“你给我认真一点啊!小鬼,这里可是战场!”


“别反悔啊,Wang。”青年躺在地上,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是眼前的古国救了他一命,双手自然地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王耀白他一眼,顺了顺凌乱的发丝,拿起一旁的枪支扔给他,无可奈何地愠怒道:“好好好!”


三.1945.8.15


投降仪式在南京举行,那个和他一样黑发黑瞳的东方青年弯腰递上投降书,王耀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代表和平的礼物。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总算……这场噩梦总算是结束了。


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将自己从虚弱的状态恢复过来,内战一触即发。


其实他很早就已经看到了那股潜滋暗长的红色力量,本该是最平凡,最低微的群体,却还是让他小小地惊艳了一把。


他不认为这支势力能够推翻现在的政权,也不偏袒任何一方,但它确实不同于封建君主专制,也不同于资产阶级共和。


领导者仿佛和伊万那边联系密切,他只是沉默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心里燃起一丝小小的希望。


蓝色也许并不是最适合中国的制度。


当一种平衡被打破的时候,利益的天平就会重新倾斜。


阿尔弗雷德的从阳光外表并很容易让人忘记他也是个利益至上的资本家,美利坚代表最近频繁往来中'国,让王耀少有地头疼起来。


“Wang,Hero有个礼物想送你。”阿尔弗雷德习惯性地在他对面坐下,展开手里的地图摊在桌上,转了个方向朝王耀移了过去。


“冲绳?”王耀扫了一眼他手指的地方。


“美利坚政府想将这块地方交给中国管理。”


“抱歉,”王耀放下手里的茶杯,“我对太远的地方没兴趣。”


“好吧。”阿尔收起地图,却发现王耀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你找我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阿尔不否认,目光错开:“那只北极熊野心很大,他想和美利坚平起平坐。”


“我知道,阿尔,”王耀从茶壶里倒了茶递给他,“但我依旧是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国,至少现在是。”


“当然,这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你家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潜滋暗长。”


“嗯。”王耀垂了垂眼帘,手指抚摸过光滑的白瓷杯。


“你打算怎么处理?如果需要帮助的话,Hero……”


“琼斯先生,”王耀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茶杯,在他不悦的目光中轻轻笑了起来,“红茶凉了口感可就不好了。”


“嘿,别岔开话题。”青年敏锐地觉察到东方古国眼里的闪烁,不依不饶地继续道,“近乎半个世纪的战争使中国在战争后几乎整个系统都处于瘫痪状态,甚至比大清的时候还要举步维艰,这点Hero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你在两个势力间犹豫不定,但不会选择中立——你没有能力孤军奋战,所以,你只能依靠我。”


他本来不想这么快表明立场的,但阿尔弗雷德已经逼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就不再掩饰。


王耀的语气很平静:“或者苏联。”


他明显感到金发青年身子一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觉得你能从苏维埃那里得到比美利坚更多的好处?”


“我不能,但是我的子民能。”王耀收起茶壶。


“你在开玩笑?你见过那只北极熊吗?”


“没有。”黑瞳中迅速闪过一丝暖意,“但是我很期待。”


“白日耀眼,只是虚假的光环,星光微弱,却蕴藏着最广大的力量。”


“所以?”阿尔愣了愣,干笑一声,等着他的回答。


“红色政府,苏维埃。”


“听着,Wang。”阿尔严肃下来,“Hero想提醒你,你放弃了最优选择,而选择了一条艰难万分没有回程的路。选择这条路意味着——与我作对。”


“我当然知道,但这是人民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政权风云变幻般地更替,王耀看着南京总统府顶端飘扬的红旗,看着阿尔冷着脸指挥所有的对华顾问和援助组织撤出中国,看着与他建交的国家一个个撕毁约定,看着西方政权惊异万分的眼神,心里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一切都会好的,重新开始,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阿尔最后看了他一眼:“Wang,这是你愚蠢的选择,如果没有美利坚的支援……”


“琼斯先生。”王耀抬手打断他,“首先,我非常感谢您这几年来的物资支持,其次,我也希望您明白,这两年中国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还不至于到必须完全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因为比起中国四千年的历史,一个世纪实在是……”王耀看着阿尔弗雷德,笑了出来,“太短暂了。”


“你会后悔的,”上飞机前,那个美国青年的眼里尽是暴戾,蓝瞳不可察觉地眯起,嘴角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王耀。”


四.1949.10.1


王耀承认,阿尔弗雷德说的没错,新中国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社会主义的发展轰轰烈烈,但并没有得到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认可。红色政权的确立引起了资本主义国家对中国的敌视。中华民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外交体系全然倾塌,仿佛又回到了清末举步维艰的时候,外交处境甚至更加尴尬。


但中立的路已经无法继续了。王耀不是没有想过尝试和原来的盟国继续保持关系,尤其是亚瑟——香港还在他那里。但阿尔弗雷德首先不承认新中国,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


中国的处境,没有人比王耀更清楚。阿尔弗雷德走后,他也不想再伪装了。


实际上,那场近百年的浩劫差点要了他的命,四千年的文明也几乎在短短一个世纪内被摧毁得支离破碎。发展有多困难,摧毁就有多轻易,就算勉强活下来也心有余悸,中国并非没有恐惧。


恐怕也只有这种年轻国家会相信他的话。王耀向来是很要强的人,他并不想让美利坚看穿自己的脆弱。


这已经是短短一天内他收到的第三封断交信了。


黑瞳的青年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呐,被拒绝了啊。”身后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


斯拉夫人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近,青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银白的发丝温顺地贴在脸颊两侧,紫眸微微眯起,似乎很享受北京的阳光。长长的围巾遮住了他半张脸,灰白的长袍十分贴身,袖口熨得很平整,胸口的金色五角星下挂着缎带,整套装扮带着主人一如既往的保守风格。


“建交的话,就从苏维埃开始吧。希望这份生日礼物送得不算晚。”


青年朝他歪了歪脑袋,将一枝向日葵递了过去。


“你好,王耀。我是伊万·布拉金斯基。”


向日葵吗?


“向日葵在我们那里代表的是永恒的友谊哟。”


王耀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接过那朵花:“初次见面……”


“不是初次见面哟。”伊万眯了眯眼睛。


这些年中国与苏联关系发展顺利,两国来往亲密,但王耀和伊万确实没有见过面。


“我见过你哦,在七百年前。”伊万眨了眨眼睛,试图提醒他,“南方……嗯,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北方的草原上。


对了,王耀想起来,在中国疆土扩张最大化的时候,他曾在雪天的北方草原上遇到了一个孩子,那时他很弱小,一边哭着一边往后退,脸庞冻得发紫,呼出的白气迅速凝结成水珠,在雪夜里瑟瑟发抖。


“如果冷的话就过来吧,我这里还有一些食物。”他解开自己的外套,将那个男孩抱起来,又递给他一些干粮。


“哭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想要不受欺负,就努力变强吧。”


“啊,是你啊……”王耀恍然大悟。


等等!


七百年前他还只有自己膝盖那么高吧?他抬头看了一眼斯拉夫人的笑颜,这才察觉到光线都被遮住了,这种强大的压迫感比阿尔弗雷德还令人不爽。


东方古国的情绪毫无保留地表现在了他挥舞的拳头上:“你这些年都吃什么了啊长这么大一只!”


就这么轻易地和苏联建交了……啊。


几年后,他和北方强大的独裁者站在克里姆林宫的露台上,看着莫斯科闪烁的灯光。


新中国正在一点点成长起来。


“伊万。”王耀侧过头对他露出微笑,“你相信社会主义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伊万忍俊不禁,“伊利亚可是这个体系的核心啊。”


“我是说……一个真正的,没有差别,人人平等,没有饥饿和战争的幸福世界。”


白发的青年沉默了一下,道:“相信,你呢?”


“那我也相信。”这次王耀回答得很快,他裹紧外套,走过去,让自己汲取一些青年身上的暖气。


“莫斯科的冬天真让人受不了。”


“还好,”伊万看他一眼,轻轻笑了起来,将围巾摘下替王耀围上,“冬天的雪很好看啊,我喜欢莫斯科的雪。”


在王耀的记忆里,这种不谈及国家大事的温馨场合少得可怜。


阿尔弗雷德很快实施了他的预言。


只是王耀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台湾下手。


台湾本来就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从本田菊家回来后,她似乎就不太喜欢和王耀亲近了。


“我才不要回家!”叛逆的少女退后几步,眼底闪烁着泪光,还有执着,“阿尔说了,红色是不详的颜色,它会毁了中国,我讨厌红色政府!”


“阿尔?”王耀的指尖开始发凉。


政治孤立,经济封锁,最后终于已经到了军事包围的地步了吗?伊万在北方的军队还没有撤出去,邻国朝鲜已经向自己求助。


伊万对这件事没有表态,王耀头疼地按着眉心,颤抖地展开地图,鸭绿江横穿过国界。


傻子都知道美利坚想干什么,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控制朝鲜半岛,然后……就是中国。看来阿尔弗雷德是玩真的了。


也是,毕竟是当今的霸主,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


不过这次阿尔弗雷德失算了。他没有想到,中国真的敢在国力及其匮乏,没有苏联的援助下派兵支援朝鲜,更没有想过,他居然被这支装备水平不及自己十分之一的联合军队击败。


许多年后,阿尔和王耀和平相处时,谈到朝鲜战争,王耀会开玩笑问他,那次战役是不是为了给中国提高国际地位故意输给我的?


而那个蓝眸金发的少年会哈哈一笑,然后回他,Sure,是不是感受到Hero浓浓的爱了呢?


当王耀在战场上拿着手枪对准他眉心的时候,他从阿尔的眼神里知道,阿尔那时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Wang,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想……”阿尔弗雷德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心脏,眼里隐隐浮现出疯狂的杀意,“一颗原子弹炸了北京。”


王耀没说话,青年的手缓缓向上,掐住他的脖子:“你总是这么一副表情,我们之间难道除了利益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衬衫的盘扣被解开,王耀按住了他的手。


他的神色漠然,又有些玩味的笑意:“琼斯先生,不要天真地错把征服欲当作感情。”


国家间没有感情,只有利益,就算是曾经的盟友,也可以在瞬间反目成仇。


胜利的那天晚上,王耀失眠了。


来访中国的伊万端了盘点心进来,站在他身后。


王耀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的相册是二战期间他和阿尔的合照,美国青年意气风发,而他眼里带着笑意。


“你最近睡眠质量并不是特别好?”伊万放下点心,装作没有看到相册,偏过头去。


“实际上,一直都不好。”王耀合起相册,叹了口气,“自从鸦片战争以后,我一直不敢闭眼,渐渐习惯了浅眠,因为我担心像上次那样……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明明是那么要强的人,却在对上伊万紫瞳的那一刹那,红了眼眶。


“我习惯于握手,却惧怕和别人拥抱,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捅我一刀……”


紫瞳青年有些急切的拥抱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白色的发丝触碰在他脸上,有些痒痒的,伏特加和白桦林的气息隐隐在周围萦绕,让他莫名安心。


伊万在他的眉间轻轻落下一吻,压低了声音:“放心睡吧,伊利亚在这里。”


“那要是我醒不过来呢?”王耀微笑起来,青年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伊利亚会叫醒你的。”


“你想睡多久都可以,伊利亚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嗯。”仿佛听到了想要的承诺,王耀在他怀中闭上眼睛,静静睡去。


伊万看向窗外,静谧的冬夜里,他能听到雪花在地上绽放的声音。


————————————————


王耀觉得,自己这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相信了中苏之间的感情会超越利益。


“台湾的事,伊利亚听说了。”伊万身着长袍,站在雪地里,进了房间,他摘下军帽,利落地朝王耀走来。


“不过,苏维埃给小耀的建议是,台湾的问题,没有苏维埃的指示不要轻举妄动。”


“可那是我的国土,中国的国土!”王耀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你一动手,就等于我要和阿尔起直接冲突,那个家伙确实很烦人,伊利亚会撕碎他,但不是现在。”


“所以呢?”王耀走过去,眼里的怒火不再掩饰,“你从一开始就只想控制我,而我不想成为傀儡!这和中华民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伊万微笑着,“中华民国是阿尔弗雷德的棋子,而现在的中国是伊利亚的。”


“你知不知道!为了一个完整的中国……”王耀猛然抓住他的领口,东方古国眼底布满血丝,泪水夺眶而出,“我这些年付出了多少!”


“伊利亚当然知道。”伊万的笑容更盛,“所以小耀才要乖乖听话,把一切交给伊利亚处理。对于一个任性的国家,就算是小耀,伊利亚也是会生气哟。”


王耀冷笑:“所以?你打算怎么做?镇压我?像对付匈牙利那样?”


“伊利亚怎么会对小耀下得去手呢?”伊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软糯的声线如奶油般浓郁绵长,“但是小耀不能背叛我,否则,就算是挑断脚筋,砍掉四肢,拆掉骨头,只剩下一颗跳动的心脏,我也会把它锁在克里姆林宫。”


他的脸上带着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仿佛只是在保护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不寒而栗。王耀终于明白过来,他挣开了资本主义的锁链,却掉进了另一个圈套。


再次见到伊万的时候,是在北京。


王耀直视着他,北亚的青年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危险。


“王耀。”伊万一字一顿,俯视着眼前清瘦的东方人,“什么叫做‘独立自主’?”


“字面意思。”王耀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伊利亚真的很生气。”


王耀只是笑笑,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下,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他穿了中式衬衫,从领口一直到腹部,盘扣一颗颗散开,露出青年白皙的皮肤,皮肤上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刀伤也有枪伤,触目惊心。


“这是第一处,亚瑟开枪打的。”王耀展示了自己腹部的伤痕,“我很感谢他,这一枪让我彻底认清自己,认清世界。”


“这是第二处,我的弟弟留下的。”他转过身,左边的背上是一道狰狞的伤痕,深深地烙在上面,王耀只是轻描淡写,“很疼。”


“这是八国联军侵华,烧伤。”


“对了,还有二战抗日战争留下的……”


“你想说什么?”伊万皱着眉,轻轻闭上眼,又睁开。


“我想说……”王耀依旧是微笑着,穿好衣服,慢慢扣上扣子,“这些年我受的伤多了,我不介意,再多一处。”


他闭上眼睛,展开双臂,耳边响起枪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子弹穿过他的左肋,从他身体里穿出,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伊万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王耀睁开眼,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


这才是他认识的伊万。


没有顾及身体的伤,他蹒跚地走过去,看着青年的眼睛。


他们完全不同,却又如此相似,都是残酷的独裁者,都是好强的民族,都是孤独的动物。


所谓革命友谊,或许只是革命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


“谢谢你的礼物,我要回北京了。祝你愉快,伊万同志。”王耀的脚步有些虚晃,他快速拍了拍伊万的肩膀,微笑着走出克里姆林宫。


莫斯科大雪很快起覆盖了他的足迹。


五.1971.7.8


两级风波已过,冷战进入尾声。


王耀再也没有见过伊万,而阿尔弗雷德却下了北京的飞机。


“啊哈,Wang,几年不见还是一点都没长高啊。”美国青年笑着朝他走过去。


“小鬼……”王耀轻轻笑了一声,“这句话我该对你说才对。”


“又是谈判桌吗?真拘谨。”阿尔颓废地向后一倒,“我还以为你会请Hero喝咖啡呢。”


“咖啡没有,红茶倒是准备了。”王耀接过茶壶,替他倒好茶。


“那是英国佬才喜欢的东西!”


“那也给我个面子,稍稍尝尝吧。”


考虑到综合国力的差距,王耀不会正大光明和阿尔打起来,但是偶尔捉弄一下多年的敌人,还是可以占点小便宜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往前推了推。


阿尔弗雷德低头看了一眼红茶,又抬起头,王耀眼里的笑意转瞬即逝。


“你不会想害死Hero吧?”


“怎么敢呢?”王耀笑了起来,不过当他看着阿尔面无表情地一口干了那杯红茶后,笑容就僵了。


“啧啧,真是猎奇的口味,不过,还不错。”阿尔举起空杯子朝他示意。


装,接着装。王耀继续观察他的表情,但他很快发现阿尔确实没什么反应。


不对……他明明让接待人员去厨房倒了油盐酱醋在茶里的,还有辣椒花椒粉什么的……


王耀不甘心地站起身,拿过阿尔的杯子,从茶壶里倒了杯茶,端了起来。


第一口还没细细品尝王耀就喷了出来,脸色难看到极点,本想风度翩翩地咽下这口茶,但他发现,自己好歹也是个人类,这个东西太挑战他的味觉了。


想当年亚瑟面对满汉全席一大桌山珍海味吃得面无表情,对那盘包了胡椒芫荽蜜饯的饺子照样吃的面无表情。不过人家好歹味蕾对茶叶很敏感好吗!


转头看见阿尔一脸关切地“你没事吧”“要不要喊医生”,王耀总算下了结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愧是亚瑟带出来的崽。


“Wang,要不要考虑建交?”


王耀脸色铁青地看着桌上的茶具。


“和Hero建交很划算的,我可以考虑关税打八折哦!”


王耀脸色铁青地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


“产业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哦~”


王耀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茶渍。


“除了核武器,其他都可以教你造哦~”


“真的不考虑和Hero来个蜜月吗?”


王耀终于脸色铁青地看向了他。


“你会打乒乓球吗?”


“哈?”


—————————————


实际上王耀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理和美国的外交关系,他毫不费力地拍回一个回旋球,目光游离。


“和Hero建交的话,华盛顿全程吃喝免费。”


“Hero拯救你的足球技术!保证不会输给亚瑟!”


“人口太多也可以移过来的!”


王耀用力将球刷回去:“闭嘴!好好打球!”


“好吧,那Hero多让你赢几场,和Hero建交吧!”


王耀扫了一眼10:0的记分牌。


“Wang,Hero还可以……”


不堪其扰的东方古国愤愤地摔了球拍:“好好好!建交建交!”


六.1991.12.25


中美关系蒸蒸日上,阿尔成了北京的常客。开始几次他还会给王耀带见面礼,数次后便直接空手而来,无比自然地往自己的茶杯里倒酱油——王耀教他的新吃法。


王耀只是无可奈何地数落他几句,然后私下把那个他最喜欢的红云锦鲤茶杯洗上七八遍。


圣诞节那天早上,阿尔弗雷德给他寄了一套茶具作为礼物,王耀细细打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茶杯。果然是不能理解年轻人的审美。


东方没有过圣诞节的传统习俗,但即将到来的春节还是给北方的寒冷古城带来了一丝暖意。


苏维埃代表找到王耀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摆弄着一架钢琴。


“早上好,王耀先生。”中年人礼貌地敲门走进来,王耀置若罔闻,手指和视线都没有离开琴键。琴声很流畅,但不带丝毫感情,平淡生涩。


“布拉金斯基先生病得很严重……他最近在写日记……”苏联代表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他希望能见您一面……”


王耀闭上眼睛,继续着自己的演奏。


“希望您能考虑一下……”男人垂下眼帘,“他的病大概不会好了……戈尔巴乔夫先生将在今晚宣布……苏维埃的解体。”


琴声戛然而止。



王耀最后一次见到伊万,不是在克里姆林宫。


那是莫斯科最寒冷的时节,狂风和暴雪铺天盖地袭卷了整个城市。


王耀疾步走向平躺在雪地中央的青年,急促地喘息着,握住他的手。东方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


那双澄澈的紫瞳茫然地看着天空,雪花和他的发丝融为一体,伊万白色的长袍也已经被大雪沾湿,他的脸色苍白。整个画面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如果不是他手中抱着的红色围巾,王耀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在离克里姆林宫三公里外的雪地上发现他的。


“小耀?”青年呆滞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伊万轻轻笑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他又将手里的围巾递过去:“呐,圣诞快乐,大概是最后一次送你礼物了。”


王耀没有去接那条围巾,只是有些怒意地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你知不知道整个克里姆林宫的人都在找你!”


青年失落地缩回手,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因为伊利亚不想看到他们难过。”


他松开王耀的手,睫毛轻颤,抖落碎雪。


四周静得只有北风的呼啸,伊万开口打破了沉默。


“呐,你相信社会主义吗?”


“信!当然信!”王耀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冷如雪。


“啊哈?”伊万费力地笑了几声,“连我都不信了呢……小耀,是不是建造一个没有差别,没有战争和饥饿的幸福世界,就注定要走得这么艰难?”


“你们都说伊利亚野心勃勃,都以为伊利亚是残暴的独裁者,伊利亚的心是冰雪做的,”他摇了摇头,“但伊利亚其实很容易满足的,那天明明只要小耀抱抱万尼亚,伊利亚就不会生气了呢……”他的目光开始涣散,眼底有什么就要夺眶而出。


那一刻,王耀仿佛看到了北极熊眼底的泪。


他笑了,将伊万的发丝理顺:“和我建交选的日子,不是巧合吧?”


“……你猜。”伊万闭上眼睛。


“那今天呢?你非要在圣诞节搞个大新闻吗?”


“2月14日是因为万尼亚喜欢情人节,12月25日是因为……”青年无力地垂下手臂,“熬不过12月26了。”


王耀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他:“向日葵的花语不是永恒的友谊吧?”


伊万这次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几次聚焦,却始终不能看清他的面容。


“那枝向日葵,代表什么?”


“沉默的爱……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伊万抓住他的衣角,紫瞳深邃,映着漫天的飞雪,“我喜欢了你七百年,王耀。”


“活下去,替我看清世界的结局。”


他疲惫地松开手,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风雪铺天盖地,快速将他掩盖。


伊万的嘴角挂着笑意,日光穿过他的发丝,让他看上去像天使般圣洁美好。


王耀忽然想到,这个冷酷的独裁者实际上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孩子。


他会拉着自己逛遍莫斯科的集市,因为远处绽放的烟花而激动不已;


他会在北京喝醉了白酒后抱着自己哼唱俄罗斯的童谣。


他会带自己去看贝加尔湖,然后忽然捧起一堆雪往自己领口里倒。


他会忽然扑倒自己,然后满足地抱着自己说,再过几天向日葵就开花了呢,要一起去看吗?


他也有单纯的一面,而这些只有王耀知道。


他俯下身子,紧紧抓着胸口,本来以为四千年了,自己已经不会有痛感了,但心脏还是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漏掉一拍,明明都是孤独的国家,却始终还是希望能有同类,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孤单。


很疼,左胸口比被金属划开还要疼,跳动的器官几乎支离破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缓了好一会儿,深深吐出白气,才缓缓抬起头来,任由风雪带走眼角的光点。


“社会主义是正确的。”王耀从一无所有的雪地里抽出那条红色围巾围上,转身离开。


“我会证明给你看。”


冷战终于落幕。


北亚大国的衰落很平静,却在世界上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政治媒体围住白宫,镜头下金发蓝眸的青年脸上并没有高兴的神色。阿尔弗雷德摘下了眼镜,看上去很疲惫。


“那是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国,它的消失太过迅速。美利坚赢得了这场战争,很大程度上是靠运气。如果可以,Hero更希望能亲手掐住那只北极熊的脖子。伊万是个可怕的敌人,却也是个令人倾佩的统治者。无论是法西斯肆虐时期结成盟友的岁月,还是这现年的冷战,都值得美利坚去怀念。”


王耀拒绝了所有媒体的来访,房间里的灯亮了一晚上。


北京小雪。


白色的飞雪轻柔地落在他的指尖,又迅速融化,让他想起那个消失的国家。


雪是洁白的,但越纯粹的东西越容易被污染,很难想象,那个有着孩子般笑容的青年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雪很美好,却又脆弱得转瞬即逝,它看上去如鹅毛般柔软温暖,但它欺骗不了触觉,它带给人的感觉是寒冷和战栗,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化成雪水。


而更多时候,他贪恋视觉虚假的温暖。


六.2017.10.1


十九世纪的时候,王耀问亚瑟,礼尚往来为什么总是无法感化侵略者?


二十世纪的时候,他问伊万,国家间除了利益,是否存在感情?


而现在他却不知道该问谁,是不是每一个国家都像他一样孤独?


从四千年前走到今天,与他同时代的古国不复存在,与他同样渴望理想社会的联邦从世界上消失。


实际上他心里或许早就有答案的。


新中国成立的第68年。


王耀端详着手里的精致雕塑,那是昔日圆明园的建筑,小巧玲珑。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亚瑟,放下雕塑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柯克兰先生不仅记得我的生日,还记得我的喜好啊。”


英国青年迅速偏过头去,脸上习惯性地泛起红晕:“才……才不是!哼,只是因为家里刚好多了一个而已!”


王耀便不再捉弄他了,将桌上的茶壶推过去:“那作为谢礼,来尝尝这壶碧螺春吧?”


这几天令他头疼的事很多,他和本田菊自从45年以后就再没见过面,中日关系良好,他和本田菊之间却有深深的隔阂。


本田菊托阿尔寄了一只纸船给他,他展开纸船,竟然是副水墨画。


画上竹林青翠,月光轻柔地在林间流淌,画中的他只有背影,右手牵着另一个孩子,走向竹林深处。


王耀的嘴角微微上扬,轻而易举地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喜欢题字啊……


至于南海那个叛逆的妹妹,至今不想回家,只是在他生日的时候寄了一枝梅花过来,外加……一条短款旗袍。


他在阿尔弗雷德杠铃般的笑声中把那条旗袍摔了过去。


“阿尔弗雷德你说的今年要给我礼物呢?!”


阿尔这才止住笑声,拆开盒子,王耀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眼前就一片铺天盖地的荧光红。


金发蓝眸的青年将手里的蛋糕整个按在他脸上。


“生日快乐啊!Wang!”


阿尔弗雷德轻巧地躲过他的追捕,翻窗而出。


“啧,小鬼……”王耀轻笑一声,有些狼狈地抹掉脸上的奶油,亚瑟双手抱在胸前冷笑,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说的就是你!你看看你带出来的国家!”


“带废了那么多了,也不差他一个。对了……HongKong不在吗?好久没见他了。”


王耀脸色铁青,回头看了一眼正想递手帕过来的青年。


“濠镜。”


“先生。”青年推了推眼镜,温顺地走到他身旁。


王耀瞟了一眼对面闭着眼睛喝茶的亚瑟,附耳道:“带王嘉龙出去看烟花,别让他看见这家伙。”


阿尔弗雷德回来的时候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少年,白色的长袍,白色的围巾,胸口戴着缎带,紫色的双瞳微微眯起。


“哟,露西亚!”他打了个招呼,在少年身旁坐下。


被称为露西亚的少年一脸嫌弃地拿起水管戳他:“离我远点,该死的美国佬!”


“明明意识形态都是一样的你还凶我!”阿尔不满地大喊。


王耀站在他们身后轻笑出声。


“怎么了?”阿尔皱着眉回头。


“没什么,”王耀依旧是微笑,“只是觉得你们在一起的场面太罕见了,之前想都不敢想。是吧,小伊万?”


“我不是伊万,我是露西亚·布拉金斯基哦。”少年温和地纠正他。


“你和他长的真像。”王耀垂下眼帘。


只是他的脸部线条更加坚毅,他的眼里时常冰雪覆盖,有着独裁的冷酷。


“当然,你比那只蠢熊可爱多了。”


国庆的烟花在空中升起,他站在露台上,在秋风中闭上眼睛。


“世界因有中国而精彩,愿我们的友谊万古长青。”亚瑟与他碰杯。


“我想,中国不会让世界失望。”王耀回礼。


本来清晰的答案又开始又些模糊。


百年浮华,回首刹那。


夜风轻轻扬起他的发丝,北京小雪,月色正好。


“我看到前苏联的日记上写过你,你叫王耀,喜欢牡丹,对吗?”少年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耀转过身,斯拉夫青年摘下厚厚的围巾朝他笑了笑,“但是西伯利亚太冷了,种不了那个,所以……”


他轻轻捧出一束金灿灿的小花来,“你喜欢向日葵吗?”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空气中的细碎雪花轻轻落在向日葵的花瓣上。


东方古国笑了。


他或许并不是那么孤独。


古罗马也好,伊利亚也好,他们在历史中离开了那么久,在岁月里又仿佛从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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